Monday, August 17, 2015

嘗試集:論屈原投江的精神不應該被效仿

家偉




看完亚太南大、马大和莫纳什大学对屈原投江这个辩题的诠释与争辩后,不禁心有感触,逐落笔记之。

这个辩题在我当亚太陪练时,也有参与讨论过,因此明白在讨论辩题时,常常陷入几个语境上的歧路。

1) 屈原投江=投江,投江=寻死,而寻死的精神总是被反方拿来当有利(而且无赖)的点来挑衅正方。

举个例子,
当正方问:“对方辩友,现今个人主义兴盛,人都不爱国了,效仿屈原投江所展现的爱国精神,不正是当世所需嘛?”
反方答:“所以对方辩友鼓励我们都去自杀哦?”
正方问:“对方不要扭曲我方意思,我方说的是爱国,请问如果没有爱国精神,瓮山苏姬怎么会为缅甸这个国度争取民主自由?”
反方答:“说得好,所以瓮山苏姬在被军政府监禁时,如果效仿屈原投江的精神自杀了,请问缅甸会有今天?”
正方解释:“都说了屈原投江的精神不是寻死……”

然后?就没有然后了,这时正方为了合理化自杀这件事,要么引经据典,要么像侦探一样想和反方一起从史料中推敲屈原投江的真正动机,最后大家变回定义之争。


所以说只要够贱,反方就往死里说,动辄以道德谴责正方轻生,动辄以现世大局责怪对方舍身取义太偏激现代人伤不起,总的一句:

哇,我怎么觉得反方超容易打的咧,咳,反方易攻难守,需要多一点在立论下功夫,把话说得好听~

2    2毕竟辩题是一种类似寓言的引用,很多时候彼此对屈原投江的意思都有误解,或者说,其实我们都知道屈原投江是怎么一回事,但认为靠心中那点普遍认知在定义上不靠谱,因此会下功夫翻史料了解一下屈原生平,以至于将价值性辩题往历史诠释之争去打!

最后,场下评委黄执中老师一句:“你们这番作为,都是索引派。”点出大家这种企图从只字片语,或从某个片面的历史片段,去推敲出有利于己方论证的资料背景,于是变成

1) 大家都听不到好的价值导向,只听到两队辩手学人不入流的搞历史。
2) 大家把屈原生平的牢骚文背下来都变得没意义,因为关键不在历史背景有多生僻的解读。但与此同时却担心对方会在历史背景下功夫(导致对方很容易扣自己定义偏颇),因此自己不得不往这条死路先走。
3) 大家互扣对方误读历史,曲解辩题,实际上双方都显现出一种为求胜利断章取义的猥琐。

而个人经历,当初站在反方最想给自己的挑战,其实就是不要那么贱,去把正方往死里说,于是当初想到,或许有另一条路可以走:

以下都是个人对这个辩题想要尝试进行的剖析。

首先,屈原投江,在不被名侦探柯南附身的情况下,普罗大众的认知,其实就是爱国精神。
且不说自杀为何和爱国可以挂钩(有人甚至说,屈原自杀是为了以名人的殒落,点燃大众的爱国意志),实际上,我们从小学课本,到街坊百姓,有谁教过你那是‘避世/绝望/愚忠’?况且,倘若辩题要我们讨论该不该效仿这些负面价值,感觉也挺奇怪的。

因此林正疆老师说:“在对方这么荒谬地诠释定义之下,可见对方立论有其诡异之处。”

好好,那我们正正当当,就事论事。之前想过的是,要证明屈原投江不值得效仿,除了证明生命很重要(因此所有涉及典当生命的精神都不该效仿),不然就是证明爱国不重要。
针对的就是爱国精神该不该效仿来谈,好不好呢?

估计反方觉得有点棘手,因为‘难道要去说爱国精神的不好吗’

我不禁得反问:‘为什么不能说爱国精神的不好呢?’
想到黄执中老师曾经教过的‘离经合道’,不禁想要尝试。

爱国什么时候是一件好事了?

爱国,本质而言,就是一种你对国家的认同感逐渐加深的精神。那,对国家认同感加深,其目的为何?

可能是一种统治手段,为了巩固当权者的权力,毕竟‘国’如此抽象(国的唯一具体代表应该是‘疆土’,但显然没人会叫你爱具体的疆土。爱国本身就是一种参杂了对国家的文化和历史的喜爱,甚至可能社会要你爱的,是你脑子里想象的祖国的样子)。

而显然,文化、历史、想象,都是抽象模糊的。在这么抽象且难以界定的爱当中,很容易就可以把当权者/皇帝/政府等直接等同于国家。
于是你会听到:“为了国家稳定(爱国),要打击异端分子”
“祖国子民需要你(爱国),当以小我成全大局”
“你的这番言论会造成社会动荡,你不爱国”

即便没有上述的坏例子,从这种社会学的角度来说,强调集体认同,是为了调节内部纠纷(安内),同时对抗外敌(攘外),所以爱国,从来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伟大情操,说穿了,是因为国之所以为国,需要大家一致认可,如果大家都不爱这个国家,甚至不同意这是个国家,则国家根本不存在,只是一段被划出来的土壤。

就好像我们常听到的‘我们是一个组织,你不要自私’,不正好说明了,组织的存在,是基于组员对这个框架有个集体认同,都认定我们是这个圈子内的人,彼此应当有跟圈子外的人不一样的互动与待遇,比如:同是辩论组的,彼此要懂得奉献、体谅、合作。你可不需要和陌生人谈奉献体谅合作,毕竟彼此只是彼此的路人,不存在所谓的‘共存契约’。

这种爱国精神,在过去当然为我们带来很多好处,比如拯救了我们的文化、让我们身份上有个国家认同,不至于沦为亡国奴等等。

但是,现代的目标和价值观而言,爱国是一种救赎,还是是一种束缚?
如果无国界、地球村是我们要迈进的道路,在讲求打破国家疆界的社会中,继续强调疆界的重要性,并且要求人要严肃认真得区分疆界(XX是我国的,XX是他国的,你要爱我国胜于爱他国的),是一件好事?

且说一下爱国的逻辑,强调国家的重要性,强调要护我山河,最大的目的是什么?
因为国家不可以破,国破了,没有国家认同和归属的亡国奴,就没有尊严,会被讪笑和欺负,在过往的历史,甚至被屠杀。
就如今天中国灭亡,身为海外华侨的我们,大概会直接被当地政府更变本加厉的不公平制度给欺压到死。
试想,如果不是因为国家灭亡后,百姓的待遇会降级(成为他国二等公民),甚至不再被当人看,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亡国的坏处,我们强调爱国,强调认同自己的国家干嘛?

没国家的人很惨,但是,为何惨?因为我们严格区分本土子民为一等公民,后来移民加入的为二等公民,其余亡国跑来的是难民。
这种意识怎么来的?

我说,正是爱国意识。
本质上,所有不公平的待遇,都源自于偏爱。
你认同这份爱,因此为了证明这份认同,你要强调差异。
妈妈对你总比对其他家的孩子好,因为妈妈爱你。
而你对你女友总比其他女子好,因为那是你的爱人。
你对家族的情感更胜于外人,因为那是宗族的爱。

由此,你对国家的爱,正是界定亡国奴凄惨下场的源头,因为亡国奴,可没有一个专属国可以保障、认同。因为你要爱你的国家,远胜于爱不是你国家的东西

例子:以色列复国难道真的是爱国的证明?不,可能是因为沦为亡国奴时,犹太人倍受压迫和不公平对待,因此以色列要争取回自己在世界中与他人平起平坐的地位,就需要复国。

当然,在这里我不是说所有的爱都是不好,肯定也有人急于反驳,那是不是妈妈的爱、朋友的爱、圈子的爱,都是一种歧视?

当然不是,我们必须要明白,不公平的待遇,可以是你对特定群体的人太差(歧视),也可以是你对该群体之外的人太好(偏爱)。所以个人而言,父母的爱,是每个人特有的,大家都有自己的父母,各自有各自的爱与被爱,即便是偏,大家也各自有得偏,很公平。但我们都有个意识,那就是绝不在孤儿面前秀父母的爱,不在朋友甲的面前宣称自己对朋友乙有多爱,不在妻子面前宣称对小妾有多爱(除非你是白痴),为什么?

因为偏颇的爱,是不公平待遇的源头。

父母、爱人之间的爱,偏得理所当然,
我就是对自己妈妈比对你妈妈好,这又如何?谁叫你妈妈不是我妈妈?
我就是对爱人比对你好,这是私爱,你要这种爱,自己去找爱人去。

但当爱上升到社会、国家、世界的角度时,它是大爱,是要强调人人平等的博爱。
这时候你还搞爱自己国家多过爱世界?这就是国家边界不能消除的原因,因为你要人在对大众的爱上,搞轻重之分。

我就是对自己种族的人好,谁叫你跟我不同族?
我就是对自己的国家子民比较好,谁叫你不是我国子民?
因为宗教和世界,都强调不可偏颇的大爱。
故耶稣认为,神是众人之父,但凡有人爱自己父母多于爱祂,则不能上天堂。





逻辑:
故现世社会越提倡大爱要平等,则我们不应该在大爱之间再强调不平等的偏爱。

受身:
古时的忠孝两难全,为了国家还是为了爱人等,这些情感上的倾轧都是私爱和大爱之间的倾轧,从来不是大爱和大爱之间的矛盾。故此我们承认人在私爱和大爱之间的矛盾,是人不得已的痛苦。但国家社会之间不该再受这种分化的痛苦,因为大爱的范围内,众生平等。

最后,正方的攻势可能变成:‘难道孙中山爱国、瓮山苏姬爱国、林连玉爱国、甘地爱国,都不可取?他们都成功为社会带来进步啊啊啊啊啊~’

错,我们从来都不否认人应该站出来对不公的制度反抗,当政府不公、人民饱受欺压时,确实要站出来。
但林肯争取解放奴隶时,可不是爱国;马丁路德金争取黑白平等时,可不是爱国。就连甘地,如果给他继续下去,他会争取的可不只是印度子民的权利,还会对但凡英殖民下受苦的国家的子民争取权利。他们的伟大,是因为不想世界上有任何人因不平等的待遇而受苦,不是因为纯粹要自己国家的子民幸福。

所以,对制度的对抗,不等同爱国,即便有些例子下他们会重叠,但不能把抗争精神等同爱国精神,不能把对人类社会的大爱等同对国家的爱。

以上,就是我对反方的想法。
一半早就成型,一半现在补足。
我个人觉得切入不错,
可惜当时学长一句:“我们应该以辩论员的角度去思考辩题。”

于是,这些都被无期冷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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